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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清家具研習社 |
無論是外出還是居家，明清人的生活美學都離不開它。
一面墻壁，應該如何裝點？
對于中國古人尤其是文人墨客來說，家裝反映著主人的財力與審美，而其中壁面的裝點，絕對是家裝中的要事。
《長物志》中亦有談到些許墻壁裝飾的經驗。在文震亨眼中：“古人最重題壁，今即使顧陸點染，鐘王濡筆，俱不如素壁為佳。”又有言【鉤】：“齋中多設，以備懸壁掛畫，及拂塵、羽扇等用，最雅。”還提到需懸掛【麈】、【琴】等物，但不可用【鵝頸壁瓶】。
這里的壁瓶，就是我們今天的主角。壁瓶，因掛于壁面而得名，又稱“轎瓶”、掛瓶。其形制常若從瓶口對稱軸從上往下剖開后的一半之瓶，正面若原狀，背面常帶孔，以便于懸掛，是一種家居裝飾之物。
明萬歷 五彩云鳳紋葫蘆式壁瓶 故宮博物院藏
壁瓶由來
據傳，壁瓶最早誕生于明代宣德年間，關于它的誕生也有兩種說法。一種是在一家民窯廠，因為工人不小心將花瓶摔倒在地，花瓶裂為兩半，窯工見其突發奇想將其掛在墻面上作裝飾，才開始有了專門制作的壁瓶。
另一種說法是壁瓶最初是用在鳥籠中的，因為鳥籠的特殊造型，壁瓶只能懸掛在鳥籠上固定，后來才逐漸推廣至家居裝飾中。
雖然壁瓶沒有得到文震亨的喜愛，但高濂卻在《遵生八箋》中盛贊壁瓶之妙：“四時插花，人作花伴。清芬滿床，臥之神爽意快，冬夏兩可。”可見壁瓶除了自身作裝飾之外，還可用作插花，而且四時皆宜。
三希堂陳設
壁瓶最為鼎盛的時代還是在清代，尤其是乾隆時期。僅紫禁城養心殿西暖閣中的一間4平方米的小書房——三希堂的一面墻，就掛滿了十三個壁瓶。
乾隆帝時期，社會經濟繁榮，御窯廠又集中了全國最珍貴的資源和工匠精英，再加上乾隆帝對風雅長物的孜孜追求，故而乾隆時期的壁瓶做工與藝術價值都非其他時期可比。
而且壁瓶和宮中所珍藏的其他器物一樣，都成了乾隆帝詩文的表演舞臺，據不完全統計，故宮博物院現存的三百余件乾隆時期壁瓶中，近一半都有其御題詩文。
而清宮檔案中關于壁瓶制作的部分，也屢屢提到乾隆帝命唐英把御題詩文燒制在壁瓶上，如《清內務府造辦處各作成做活計檔》中乾隆三十年“十一月初三日…傳旨：養心殿西暖閣三希堂對玻璃鏡東板墻上著畫各式磁半圓瓶樣十四件呈覽，準時，發往江西，照樣燒造送來，欽此”。
壁瓶形制
在故宮博物院收藏的壁瓶中，材質多以陶瓷為主，亦有少量銅質、漆制、木雕、文竹等壁瓶，還會配以其他裝飾工藝。
如此件文竹刻纏枝蓮壁瓶，中間為竹刻花瓶，上部則是青玉、白玉、瑪瑙等珍貴材質制成的折枝花卉，清麗雅致，又不乏貴氣。
壁瓶的材質要求并不嚴格，作為一種家居裝飾品，它以功用為名，以裝飾為目的，使用不同的材質反而能更好地搭配居室中的其他器物，形成自己獨有的整體風格和氛圍。
而壁瓶的器型則更為多樣，如《陶說》中記載：“圓如壺，圓而下垂如膽，圓而侈口，下如尊，廉之成角如觚，直如筒，方如斗。” 粗略列舉我們所知道的壁瓶，就有葫蘆式、半圓式、瓜棱式、蓮花口式等等。
早期的壁瓶往往是根據大件的瓶、尊等器具縮小比例制作的。而到了乾隆時，因為工藝的不斷精進，壁瓶的造型不僅囊括了傳統的經典瓶造型，還出現了許多獨特的仿生造型。
傳統的壁瓶包括酒壺式壁瓶、蒜頭式壁瓶、葫蘆式壁瓶、敞口式壁瓶、梅瓶式壁瓶等等，此件掐絲琺瑯壁瓶正是取自天球瓶的造型（天球瓶是一種始見于明代永樂、宣德時期，流行于清代的典型陳設用瓷，因形體似球體而得名）。
清 乾隆御制句掐絲琺瑯轎瓶 沈陽故宮博物院藏
而此時涌現的大批創新壁瓶造型則可以說是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最為常見的就是扇形、書卷形，這兩者的造型直接取材于文房生活中常見的折扇與書卷，僅造型便深具文雅氣質，故而尤得乾隆帝喜愛。
除此之外，最令人驚嘆的則是各種仿生壁瓶。清代制瓷技術的高度發展為仿生瓷的發展提供了堅實的基礎，其水平之高可謂空前。
粉彩像生瓷果品盤 故宮博物院藏
朱琰在《說陶》中便提到：“戧金、鏤銀、琢石、髹漆、螺甸、竹木、匏蠡諸作，無不以陶為之，仿效而肖。近代一技之工，如陸子剛治玉、呂愛山治金、朱碧山治銀、鮑天成治犀、趙良璧治錫、王小溪治瑪瑙、葛抱云治銅、濮仲謙雕竹、姜千里螺甸、楊塤倭漆，今皆聚于陶之一工。”
用瓷作技術制作出植物、動物、人物等樣，加上釉色的渲染，可謂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還別具意趣，將壁瓶用于裝飾的功用可謂是發揮到了極致。譬如此件粉彩童子報平安壁瓶，直接做成了童子造型，其動作神情都頗為生動，瓶中抱瓶的概念也尤為有趣。
清雍正 粉彩童子報平安壁瓶 觀復博物館藏
壁瓶裝飾
造型的精巧自然也需要合適的裝飾來搭配，根據不同材質的壁瓶，工匠有著不同的“配菜”，在此我們便以最為經典的陶瓷壁瓶為例，一觀其裝飾風采。
總的來說，陶瓷壁瓶的釉色裝飾手法與當時的瓷器制作工藝息息相關，故而我們可以在壁瓶上看到同樣繁多的釉色，高溫釉如紅釉、冬青釉、霽藍釉、翠青釉等；低溫釉如松石釉、爐鈞釉等，各美其美。
當然，最為經典的還是青花、單色釉和彩瓷三種壁瓶。
青花向來是元明清三代瓷器中的珍品，在原料、工藝、藝術追求上都隨著時代不斷迭進，并且因為其在眾瓷器中尤合水墨畫的調性，而備受民眾喜愛和追捧。壁瓶自然也受益于此，青花壁瓶留下了頗多佳作。
清乾隆 青花葫蘆壁瓶 湖南省博物館藏
單色釉的壁瓶多為仿古所作。清代前期工匠便多有仿古之作，雍正時對于五大名窯的仿制已經取得了明顯的成就，尤其是對汝、官、哥、鈞窯的仿制，幾乎可以今亂古。唐英的《陶成紀事碑》中就記錄了“仿鐵骨大觀釉”、“仿鐵骨哥釉”、“仿銅骨魚子紋汝釉”、“鈞釉仿內發舊器"等條。
在制作造型仿古的器型時，工匠為了仿古，往往也會選用仿古的釉色，且不會作額外的裝飾來擾亂其古樸純粹的風格。譬如此件雍正時期的仿官釉琮式壁瓶，其釉質瑩潤凝厚，釉面帶冰裂紋，品相十分精美。
清雍正 仿官釉琮式壁瓶 故宮博物院藏
明清兩代的彩瓷更是百花齊放，明代高濂的《遵生八箋》中便記錄了成化時的五彩已經“用色淺淡，頗有畫意。”而發展到清代時，彩瓷種類更為豐富，包括斗彩、五彩、粉彩、琺瑯彩、淺絳彩等等。
清乾隆 粉彩壁瓶 故宮博物院藏
這一時期壁瓶的紋飾也十分繁多，主要包括詩文繪畫、人物故事、吉祥圖案三種。
詩文繪畫中，尤值得一提的就是壁瓶上乾隆帝的御題詩文。乾隆喜愛壁瓶以至于每次出游都要在車、轎、船上懸掛壁瓶，瓶內還要插合乎時節的花卉，以消除旅途中的疲乏。
他還作了7首《詠壁瓶》，這些詩文都被刻錄在壁瓶之上，成為壁瓶的裝飾。其中最負盛名的一首便是圖中這件黃花梨壁瓶上的詩文：
官汝稱名品，新瓶制更嘉。
隨行供嘯詠，沿路擷芳華。
掛處輕車稱．簪來野卉斜。
紅塵安得在，香簌度帷妙。
清 黃花梨詩文壁瓶 研習社藏品
人物故事題材的應用也正源于明清時市民文化的發達和文人在壁瓶制作中的參與，工藝品的裝飾尤其是流行工藝品的裝飾，往往還承擔著社會教化的作用，故而人物歷史故事和民間傳說也涌現在壁瓶上。
除此之外，此時的中外交流成果也體現在這小小的一方壁瓶上。粉彩的技法中便融納了不少西洋工藝技法，工藝品的裝飾圖案中也出現了許多西洋圖景，譬如此對壁瓶開光中的人物圖像。
清乾隆 畫琺瑯花果開光人物圖壁瓶
最后一種便是最常見的吉祥圖案。對于一件傳統工藝品而言，吉祥寓意的融納絕對是制作者和使用者都無法忽視的一個部分。
中國人對于吉祥的追求自遠古到如今，一個數字的諧音便可能決定著一個車牌的歸屬、一個樓層的命運。正源于這種執著，他們才會挖空心思、絞盡腦汁，只為了巧妙地將吉祥寓意融入工藝品中。但也正因為此，才有了我們如今的滿目琳瑯。
工匠們或選擇本身便具有吉祥寓意的紋飾，如象征“富貴福壽輪回不止連綿不斷”的卍字紋、；或選擇在器型和紋飾中融納帶有吉祥寓意的意象，如葫蘆型的器具，天然便帶有“福祿雙全”的寓意；或直截了當地將吉祥文字賦予其上，應用最廣泛的便是或長條或渾圓還用各種書法寫成的“壽”字......
清乾隆 藍地粉彩雙龍蝠壽纏枝花紋螭耳壁瓶 故宮博物院藏
在眾多的工藝品中，壁瓶似乎一直扮演著并不重要的角色——小小的一方，還常居于墻壁之上，偶爾只能作花卉的陪襯，似乎極容易便被忽略。
但正如詩文所言“動潔路搴秀，靜懸屋盎春”，它的細小輕巧，正是它能夠常伴身邊的原因，哪怕僅有一壁，也能讓人觀四時之風光，嗅朝暮之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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